十步杀一人，千里不留行。事了拂衣去，深藏功与名。
《红不让》6-7
6.
高二到达尾声的时候，黄景瑜的成绩总算进了全校八百名以内，他很聪明，只不过爱好太广泛，成天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。
期末考试最后一门结束，我从考场出来，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校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。黄景瑜靠着自行车站在的树荫下等我，校服袖口被他的肱二头肌撑得满满的，手里随意翻着一本体育杂志，路过的同学跟他打招呼，也有女生为了近距离看他一眼而刻意经过，一边捂着嘴发出低低的惊呼。
那一刻我才恍然发现，原来校草这个抽象名词，只有在他身上才能得到最具象化的体现。任何人都认识他，任何人都想认识他，所有同性都羡慕或嫉妒他，所有异性都倾慕他。不管他的成绩单怎么难看，老师都不会难为他。
那我呢？想了想，其实我也并不讨厌他。
我站了没多久，正要朝他走过去，忽然被班上一个同学叫住：“许魏洲，有人在等你。”
“看见了。”
“不是，是个女的。”那同学往路对面指了指，“她说她是你妈。”
我顺着看过去，一辆红色轿跑十分高调地停在学校对面的停车位里，车窗缓缓降下来，里面的女人摘下墨镜冲我招了招手。
黄景瑜看到了我，也看到了车，一脸疑惑地放下杂志，推着车走到我身边。
“过去看看。”
“哟，7系，”黄景瑜咂了咂嘴，“谁啊这是？”
“我亲妈。”
等过了马路到车前，我还没开口，黄景瑜就低头对着车里甜甜地叫了声“阿姨好”。
我妈笑了，她和我爸离婚后整个人年轻了很多似的，精致的妆容光彩照人，夸了黄景瑜好几句，冲我问道：“洲洲，这是你男朋友吗？”
把车停回学生车库，我们并肩坐在后排，我妈也不觉得尴尬：“原来你就是景瑜啊，你的光荣事迹我听过不少，还是本人帅，比我想象的还好。”
不知道这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，车里空调打得那么低，我脑门上却冷汗直冒。
黄景瑜跟自来熟似的：“要不是洲洲说了，我还以为您是他表姐呢。”
我妈笑得特豪放：“你别怪我刚刚那样问你，我儿子从小就冷淡，几乎不跟女同学说话，也没有同学放学在门口等过他，哪天他真弯了，我也不稀奇。”
“您是我亲妈么？”我没忍住插了句嘴。
三人进了一家看起来又贵又不好吃的餐厅，黄景瑜上厕所的空档，我妈从包里掏出一本资料放在我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你看这间学校怎么样？”
看着上面满满的英文字，我有点懵。
“黄景瑜高三下学期就出国，你应该知道吧？”
我更懵了。
“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，把你也送出国，当然不是同一间，也没法读同一间。”
服务员上菜，我妈把宣传册递给我：“收着，这有好几本，你回去自己挑一个。”
“妈，我不想出国。”
她好像没听清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”第二遍还没说出口，黄景瑜就回来了：“上菜啦，真快。”
我看着他，再看看我妈，不知道说点啥。
7.
出国这事，我一直是拒绝的。
没什么，压力太大。
不过也许黄景瑜不一样，他做什么都没啥压力。
那几本宣传册我都看了一遍，都是不错的学校，他们很了解我，给我安排最适合我的学校，让我自己选择专业。我把自己关在屋里，仔细看完那几本宣传册，然后把它们一一塞进抽屉最里层。
“干嘛呢？”
我合起抽屉，回头看到黄景瑜正靠在墙边看我。
“你怎么不睡觉？”
“睡不着呗。”他甩着胳膊走到我身边，扑通一声躺在我床上，“找你聊聊天。”
我习惯性冷嘲：“咱俩有啥好聊的？”
他似乎也习惯了，躺在我床上，随手抓起床上的毛绒玩偶，放到眼前揉捏。我实在看不下去，一把抢过玩偶：“别瞎折腾。”
“有没有人追你？”
“？？？”
“我听说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哦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他乐了：“哟呵，那你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吗？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
“嘁，没劲。”他又抓了个毛绒玩具在手里掐着玩，“你觉得是喜欢你的人多，还是喜欢我的人多？”
“你成天能不能关注点儿有意思的事儿？”我有点不耐烦，“你看你那名次，开学就高三了，这位大哥。”
“高三咋了？反正我再过一学期就出国了。”
我一愣。
空调自动转换风速，门窗都紧闭着，像是隔绝了所有的动静，屋子里突然沉了下来。我看着他，眉眼间还是毫不在乎的模样。
看我这副呆愣的表情，他笑了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，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，直到他真的登上飞机，某天的早晨我醒来，他已经不告而别。不过，这怎么可能呢？我大概是闲书看多了，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导演一些煽情又决绝的离别场景。
这又算什么？好像我很舍不得他，他也很舍不得我一样。
“你一大老爷们儿，床上怎么这么多娃娃？”他转移话题，依然是嫌弃我的语气，“难不成你一个人睡觉会害怕？”
懒得理他，我站起身赶他：“我要睡觉了。”
他放下手里的玩偶，语气里竟然带了点恳求：“我今晚能睡你这儿么？”
破天荒的，我没拒绝，只是抬起脚踢了踢他：“那你往里面去。”
我们俩并肩躺着，都没说话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眼皮越来越沉，忽然听见他在耳边道：“许魏洲，我好像喜欢上你了。”
所有的困意忽然都被打散了，我甚至差点儿屏住了呼吸，他继续小声说：“我喜欢你。”
我浑身僵硬，四肢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，心脏飞快又剧烈地跳着，太阳穴突突的像要爆炸。他可能是认为我睡了，也有可能看出来我在装睡，叹了口气翻过身去，背对着我。
今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前兆，像是被胡乱剪辑过的电影，前后不搭，突兀又生硬。我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他的背影，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，脑袋里一片空白。
不知道多久才睡着，我做了个梦。
梦里漫天的大雪，我和黄景瑜变成两个剑客，面对面坐在山脚的酒肆中喝酒。
我们喝了很久，炉火生了又灭，灭了又生，店小二撑着脑袋在门口打瞌睡。他问我要不要一起走。
去哪儿？
不知道，天下之大，去哪儿都行。
我不说话，我说我还没想好。
他看着我笑，说，那我先走，等你想好了，我便找到一个天下最好的地方，到时候再把你接过去。
最好的地方？
我琢磨不出什么最好的地方，等我再举起酒碗，他已经不见了。
店小二前来收拾，跟我说，他已经往南方去了。
“他说他会一直往南去，先骑马，再乘船，要看看最靠南方的地方是什么样。”
醒来时黄景瑜依然背对着我，还没有醒。
我翻个身，面对着他的背影，一边回味那个梦。
果然，还是最近闲书看多了。
【未完待续】